高原落叶

  叶落满地,我喜欢踏叶前行。一枚枚落叶好似神奇的琴键,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双脚与大地合奏出的美妙音符。

  高原的春天是从夏天开始的,导致叶存在的时间很短。每年四五月份树吐新芽,六七月份方才枝繁叶茂。到了8月底9月初,叶在一夜之间变了颜色,让人猝不及防。风骤起,落叶纷飞,翩翩起舞。风给了叶优美的舞姿,也加速了叶的坠落。

  高原的叶是一种信号。落叶时分,驼铃声响,又到退伍时节。一曲《驼铃》配合着应景的落叶,总是把离愁别绪拉得更为悠长。

  叶不舍树的臂膀,就像退伍老兵不舍朝夕相处的战友。落叶归根融入泥土反哺大树,老兵退伍不褪色心系军营,一句响亮的“若有战,召必回”足以证明。秋叶静美,兵心依旧,我大胆把退伍老兵比喻成落叶,也是借鉴龚自珍的名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他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可能是雨水充沛的缘故,今年院子里的叶落得比往年稍晚。巧合的是,今年秋季退伍的老兵也推迟到秋末冬初。火车开通后,这是山南军分区退伍老兵第一次乘坐专列离藏。站台上循环播放的《祝你一路顺风》,通过铁轨传得很远很远。

  火车鸣笛,缓缓启动,站台上的人军礼致敬目送远行,车厢里的人整齐列队还以军礼。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明显感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沸腾。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送老兵、赞老兵是每年的例行工作,可相似的情景不同的人群,总让我为之动容。

  触景生情,我想起2020年底无名湖哨所退伍的中士熊成。他是带着万千不舍离开哨位的。我曾以《再见,雪山上的无名湖》为题,写过熊成的戍边历程、退伍感悟,那句“站在家乡望无名湖,与站在无名湖望家乡,距离一样,思念却不一样长”至今耐人寻味。老兵转身,再见抑或再也不见,留给雪山都是惊叹号。

  记得文章刊发后,有人评论留言:“既然他这么喜欢边防、心仪军装,为啥要选择退伍离开部队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心底激荡着一种声音:在这冰峰雪岭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坚守2年、5年、8年都称得上英雄,都是无上荣光,何必苛求奉献一辈子?

  下士陈帝运退伍,是我第一次失声痛哭。因为军士选晋体检未合格,他不得不脱下心爱的军装。告别时刻,我与他紧紧相拥,一句话没说,心里五味杂陈,脑海中全是我俩一起爬冰卧雪、攀岩登哨的情景。并肩作战5年时间,其中的情感已无法用三言两语来表达。长年坚守在海拔4300多米的风雪边关,陈帝运的发际线逐渐后退。我转念一想,他的退伍或许是好事儿,毕竟彼时的他,才刚刚20岁出头,需要打好头发“保卫战”。

  这些年,我与陈帝运一直保持着电话视频联系,嘘寒问暖中他仍关注着高原的发展变化。在我熟悉的退伍老兵中,几乎都有“回家”看看的念想。老兵不曾走远,他们只是换个方式爱着雪域边关。

责编:刘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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