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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辉:阑尾:进化遗留的“无用器官”还是免疫哨兵?

阑尾,这个长度约5-10厘米、直径仅0.5-1厘米的蚓状小器官,安静地蜷缩在人体右下腹部的回肠与盲肠交界处,如同肠道末端的一个迷你盲袋。长久以来,它在医学史上被贴上了"进化残留物"的标签——19世纪的解剖学家认为,随着人类饮食结构从生食转向熟食,这个曾经帮助消化粗纤维的器官逐渐退化,成为人体中一个可有可无的"鸡肋"。然而,近三十年来分子生物学与免疫学的突破性研究,正悄然改写着这一认知,科学家们通过高精度成像技术和临床数据分析,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被忽视的小器官所蕴藏的生物学价值。

首先,从进化谱系的角度追溯,阑尾并非人类独有的"进化遗迹"。在3.2亿年前的哺乳动物化石中,古生物学家发现袋鼠、兔子等草食动物拥有长达20厘米的发达阑尾,其内壁密布的消化腺能分泌特殊酶类分解坚韧的植物纤维。灵长类动物在进化过程中,随着食谱中果实比例的增加,阑尾逐渐缩短,但并未完全消失——黑猩猩的阑尾结构与人类高度相似,这暗示它可能承载着超越消化功能的进化使命。哈佛大学2013年发表在《进化生物学》期刊的研究指出,人类阑尾的淋巴组织密度在哺乳动物中反而处于较高水平,这种结构特征很难用"退化器官"来解释,更像是自然选择保留的功能性组织。

近年来的免疫学研究为阑尾正名提供了关键证据。通过电子显微镜观察发现,阑尾黏膜下层分布着密集的淋巴小结,这些由B细胞、T细胞和巨噬细胞组成的免疫阵地,每平方毫米组织中就含有超过100万个免疫细胞。当肠道受到病原体侵袭时,这些细胞会迅速启动防御机制:浆细胞分泌的IgA抗体可中和肠道病毒,巨噬细胞则像"清道夫"般吞噬入侵的细菌。更令人瞩目的是2021年《自然·免疫学》杂志披露的发现:阑尾可能是肠道菌群的"安全屋"——在严重腹泻或肠道感染后,储存在阑尾褶皱中的有益菌群(如乳酸杆菌、双歧杆菌)能快速迁移至肠道,帮助重建被破坏的微生物平衡,这就像为肠道生态系统配备了一个"微生物种子库"。

阑尾的免疫监护功能在生命早期尤为凸显。婴幼儿出生后6个月至12岁期间,阑尾淋巴组织的发育达到高峰,此时它如同免疫系统的"训练基地":通过接触肠道内的无害抗原,帮助T细胞完成"自我-非我"识别训练,同时促进B细胞分化为能终身产生抗体的记忆细胞。临床数据显示,幼年切除阑尾的人群,成年后患炎症性肠病的风险增加23%,这一现象在2018年瑞典全国性队列研究(涵盖超过150万患者数据)中得到证实。即使在成年后,阑尾仍持续参与免疫调节——当肠道发生局部感染时,它能快速释放细胞因子,启动全身免疫响应,这种"预警机制"有时能为抗生素治疗争取关键时间。

尽管拥有潜在的免疫价值,阑尾的"急性炎症危机"仍是临床常见急症。当粪石梗阻或细菌逆行感染导致阑尾腔堵塞时,24-48小时内就会引发典型的"转移性右下腹痛"——疼痛先始于肚脐周围,随后精确定位到麦氏点(脐与右髂前上棘连线的中外1/3处)。此时肿胀的阑尾壁会从正常的3毫米增厚至10毫米以上,腔内压力升高导致缺血坏死,若未能及时手术,30%的病例会发展为阑尾穿孔,含有大量大肠杆菌的脓液涌入腹腔,引发致死性的弥漫性腹膜炎。现代外科通过腹腔镜技术可在30分钟内完成阑尾切除,这种微创手术使术后并发症率从传统开腹手术的15%降至3%以下,但医生们也开始注意到:年轻患者在非穿孔性阑尾炎时,采用抗生素保守治疗可能保留阑尾的免疫功能。

综上所述,这个曾被误解为"进化冗余"的小器官,正以"肠道免疫哨兵"的新身份重新进入医学视野。它在儿童免疫发育中的奠基作用、对肠道菌群的调节功能、以及在感染防御中的预警价值,共同构成了阑尾的多维生物学意义。2023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朱尔斯·霍夫曼的研究团队甚至发现,阑尾可能参与调节全身免疫平衡,其切除与帕金森病等神经退行性疾病存在潜在关联。随着单细胞测序和类器官培养技术的发展,我们或许即将揭开阑尾更多的生命奥秘,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长在肠道末端的小小盲袋,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舍弃的"无用器官",而是人体微生态系统中一位沉默而重要的守护者。

(王昭辉 平顶山市第一人民医院 普外一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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