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槐花缀乡愁

夜色如墨，几声清脆的鸟鸣给深沉的夜幕带来一丝活泼。我随着鸟鸣声向屋子外面走去，一股清香伴随晚风扑面而来，让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那味道带有植物的清新，又像陈酿一般醇厚而绵长，丝丝清甜将我包裹，令我精神为之一振。抬眼望去，一串串白花挂在翠绿的枝头，新绿的树叶掩映着饱满的花串。蓦地，我明白了香味的来源，也知晓了小鸟的落脚之处，正是眼前这棵高大茂盛的槐树。

丝丝槐花香，使我的思绪又跳跃到了儿时，想起母亲讲过的那个“思乡鸟”的故事：每逢清明前后，一种形似麻雀，但比麻雀略大，颜色灰黑的鸟总会带着清脆的鸣叫，落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上。黄昏时候，它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像是不远万里来奔赴一场盛会。这些鸟年年如此，清明前后准时出现，村子里的老人觉得它们就像在外的游子，每逢这个节日便回归故乡，于是给它们取了一个亲切的名字：“思乡鸟”。

母亲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正是我的故乡冀中平原槐花盛开的时候。老家槐树多，每到槐花开放时节，到处都弥漫着香气。槐花串缀满枝头，每一串都有上百朵小花，盈白如玉，馥郁满枝头。走过树下的路人常会抬头仰望，心里或许在期待着一串饱满的槐花会随风落下，能够拾起这份清香与美丽。

槐花也是我最重要的童年记忆之一。在故乡，每年四五月份，必定有一场属于孩子们的“槐花盛宴”。

钩槐花是盛宴的第一个步骤。对孩子们来说，钩槐花就像一场快乐的春游，比最后将美味吃进嘴里更值得期待。那段时间，每天放学后，母亲都会拿着竹篮和竹竿对我说：“先不急着写作业，跟我摘槐花去。”

那时候的母亲腰身还没佝偻，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动作麻利又有力量。我就像一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她的后面蹦蹦跳跳，逢人便说妈妈要带着我钩槐花，晚上给我做槐花炒鸡蛋。我一边说，心里一边止不住雀跃。现在回忆起来，童年的快乐是多么简单质朴啊！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槐树林中，地上已经有很多掉落的小花朵了。远远看去，像是一层白雪覆盖大地。我仔细打量这些小小的花朵，槐花由五六个细小的花瓣组成，花瓣向后扬起，整体好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花蕊处有一点点花蜜，那应该就是香气的来源。

母亲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意盈盈地说道：“是你来摘，还是我来钩？”

我撸了撸袖子，冲着母亲做个鬼脸：“看我的吧！”然后，我如同一只灵巧的小猴子，转瞬间便爬上了树梢。挂在树上的槐花像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轻轻一折就能摘下来。我将最新鲜最饱满的槐花抛给树下的母亲。竹篮很快就装满了，让我充满成就感。一串串槐花落在了母亲的篮子里，那纷纷扬扬的洁白，也落在了我的心里。

太阳落山时，我一边哼着歌，一边提着满满一篮子的“战利品”回到了家中。很快，这些新鲜采摘的槐花都会变成属于我们的“美食盛宴”。

母亲生长在农村，从小熟悉野菜野花，通晓槐花美食的做法：蒸槐花、槐花饼、槐花菜、素拌槐花、槐花馅的包子、槐花炒鸡蛋……这些无一不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味道，也是我长大后每一个春天都会怀念的味道。

时光如白驹过隙，当我回望故乡童年的时候，已经10多年过去了。当初跟着母亲摘槐花的淘气小孩，已经离开故乡，经历过军营的热血锻炼……此时此刻，我走在街头，只要踮起脚来就能够到几串槐花。槐花依旧清香，朵朵都饱含着浓浓乡愁。

第二天清晨，春雨纷纷。我望着被雨水打落满地的槐花，心中似乎也有一只“思乡鸟”，想要飞回故乡，要找那棵槐树，要找那株槐花，要找那个头发花白、腰身佝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