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堂:一个战斗不息的老兵

中国双拥网 07-14 14:50 我要分享

  ——记全国“最美退役军人”、河南省优秀复转军人、渑池县段村乡四龙庙村党支部书记张东堂

总是带着军人的铮铮铁骨、雷厉风行,心怀让乡亲都过上好日子的初衷,张东堂扛着锄头行走在乡间,身上充满力量。2018年6月26日,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老干部活动中心。大幕徐徐落下,灯光渐次亮起。在热烈的掌声中,大型现代曲剧《大山的儿子》全体演员返场谢幕。曲终人未散。偌大的剧场一片静谧,数千观众、几十个演员,所有人的目光聚在一处。台下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人群里,几个熟悉张东堂的人已经泪流满面,有他的妻子、同事、老战友,还有他的县乡领导。一个身影佝偻着,从舞台左侧缓缓走向中央,似乎每一步都要花费巨大的气力。站定后,他努力挺直了身躯,右手快速上扬,一个标准的军礼引爆全场——他就是张东堂,剧中主人公原型,渑池县段村乡四龙庙村党支部书记。这一天,距离张东堂患上膀胱癌,已过去整整10年。

  这一天,张东堂这个名字,从首都向四面八方传扬。人们传扬的故事里,有这个“老兵支书”激情燃烧的奋斗岁月,更有一个共产党人壮怀激烈的人生传奇,每一段,都是让人动容的英雄礼赞。

  48年,初心不改

  一个退伍老兵的执着:“要让乡亲们吃上白馍”

  沿着毛主席故居韶山冲的同一经度一直向北,到三门峡渑池县地界,是一片海拔千米的莽莽群山,他叫韶山。先民们望山而居,创造了闻名世界的仰韶文化。段村乡四龙庙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山窝,村子附近,有一个古地名叫麦尽,意思是到了那个地方,连麦子都种不了。

  1970年11月29日这天,不年不节,四龙庙村却比过年还热闹。全村七八百人“全家总动员”,聚集在村委会门口,敲锣打鼓为两个光荣参军的娃娃送行,17岁的张东堂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场景我一辈子忘不了。”采访中,张东堂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乡亲们喊着‘参军光荣’‘保家卫国’之类的口号,一直把我送到乡里。”

  “那时候送个兵在全村都是大事。”与张东堂一起参军的段村乡东沟村杨富勤老人告诉记者,一方面群众对解放军有深厚的感情,另一方面也寄托着人们对好日子的盼望——当兵起码不挨饿。在当时的条件下,一户人家只有壮劳力才能吃上点白面。

  山路十八盘,崎岖二十余里,乡亲们敲锣打鼓,一送就是大半天。走累了,有人从怀里掏出个黑窝窝头,从地上拢一把雪,就着吃了起来,那是张东堂的二叔。

  “当时我的眼泪就出来了。”张东堂说。等到人群渐渐散去,张东堂向村子的方向重重跪倒,冲着高高的韶山起誓:“等我从部队回来,一定要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吃上白馍馍!”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从四龙庙到段村乡,再从渑池县到三门峡市,接着一路向西穿陕甘、越天山,等到了新疆昌吉州阜康县(今阜康市),已是一个月后。

  解放军某部4排12班,这个番号张东堂现在仍能倒背如流,也给他的人生打上了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标签。时隔多年,对记者再讲起这段经历,这位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光彩,那是一个老兵对部队永远的孺慕。

  从同一个乡出来,坐同一节火车车厢,进到同一个连当兵,连睡通铺也是隔着一堵墙头对头,分到3排8班的杨富勤对张东堂知之甚深:“东堂虽然年纪最小,上进心却最强。他们班长说,开班务会你要是不表扬他,他就不愿意,啥事儿都要争第一。”

  在一起入伍的500多个渑池子弟兵里,有着大山一样品格的张东堂,也确实创造了多个第一:1971年,第一个入团;1973年,第一个入党并当上班长;1975年,第一个担任代理排长。尤其是入党这事儿,杨富勤现在提起来还竖大拇指。

  “部队入党严得很,指标还少。我们连150个人,一季度只给仨指标,还要照顾老同志。他去了不到3年就入党了,你想想他有多优秀。”

  杨老说,这事儿在他们全团都开了先河,以往论资排辈的“老规矩”算是打破了。

  一个山里娃凭啥脱颖而出?就靠山里人的脾性——不怕吃不了苦,就怕没苦吃。

  服役7年,张东堂荣膺2次连嘉奖、3次营嘉奖。这些荣誉的背后,是他“水里火里走一遭”的惊心动魄。单单3次营嘉奖,就如同3次生死大冒险,让人瞠目结舌。

  第一次,脚手架上摔下来。1973年秋,部队改建营房,张东堂和几个战友在2层脚手架上作业,一个年轻战士脚下一晃,眼看要掉下去。张东堂眼疾手快,伸手拉回战友,自己却从脚手架上摔了下去,起来一看,后背开了个大口子,鲜血淋漓。战友们七手八脚把他送到野战医院,缝了十来针,没想到过了3天,他又跑回来干活,跟个没事人似的。

  第二次,大盐锅里捞出脚。当时,张东堂所在部队的主要任务是备战备荒,熬制食盐是其中一项重要任务。1974年,在一次熬盐过程中,他不慎把脚伸入了锅中,送到医务室一看,皮都掉了。医生说,这小子运气好,要不是穿着鞋,这只脚就废了。7天后,还没好利索,张东堂一瘸一拐,又回来干上了。

  第三次,着火营房抢文件。1975年冬,由于天干物燥,小东沟战备基地附近一处森林起火,燃着了团部的营房,火大风高,扑救困难。眼看电台、档案等重要物资要遭殃,张东堂第一个冲进火场,踹开窗户就往里钻,文件抢出来了,他自己也被浓烟呛晕在地。后来,团领导提及此事,击节赞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张东堂真是个好兵!”

  “好兵”张东堂,不但在军营里逞英雄,在军营外也不含糊。部队在阜康有支农工作,其中的红旗公社第七大队由于多民族混居等情况,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很多人不愿意去,张东堂却主动接下这活。割麦、打水,打煤球、烧炕头,啥脏干啥,啥累干啥,张东堂带着战友们用实际行动赢得了老百姓的认可。支农结束的时候,群众硬拽着不让他们走,非要挨家挨户请吃饭。生产队长陈少华紧紧拥抱着他,说:“听说解放军里有雷锋,你就是雷锋吧?”

  退伍时,组织上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新疆阜康县当人武部干事,另一个是到河南仰韶酒厂当保卫科副科长。张东堂都婉言谢绝:“让我回老家就行,我永远忘不了家里的黑馍馍!”最后,团里给他开了一封介绍信,大意是:张东堂同志在部队表现优秀,已列为提拔干部对象,因部队实际需要,决定让其复员,建议地方组织及有关单位优先考虑对该同志的培养和使用,使其能够作出更大贡献。杨富勤说,照着东堂的性子,早晚都要回老家去。山里人,一口吐沫一个钉,这次复员回家,正好遂了他的意了。

  1977年,带着这封介绍信、5张嘉奖令和2身旧军装,张东堂踏上了回家的路。

  41年,无悔坚守

  “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十年浩劫,余波犹在。张东堂发现,阔别已久的老家变化不大,还是那个“七沟八疙瘩,不淹就是旱”的四龙庙,乡亲们的日子依然艰难。心情沉重的张东堂把介绍信、嘉奖令悄悄藏了起来,去村委会报了到。

  渑池县人社局一位退休干部告诉记者,按照当时的政策,凭着那封介绍信,张东堂落户城里,吃上商品粮、当上公务员,不成问题,不说前程似锦,跳出农门、衣食无忧是肯定的。但一直到他退休,都没听说过此人找县里提要求。

  这位老干部不知道的是,复员第二年,张东堂家中失火,所有过往的荣耀,甚至那几件旧军装,都被烧成了灰。妻子李文荣心疼不已,张东堂却不以为意,安慰她人没事就好。从此,他把金戈铁马的岁月和鲜花着锦的荣誉深埋进心里,再不与外人道,以至于记者到四龙庙村采访,人们都只知道老支书当过兵,至于去哪当、啥兵种、干了啥都是一问三不知。

  1978年,张东堂从民兵连长开始,文书、会计、村委会主任、村支书干了个遍,他的村干部生涯,已经延续了40年,其中担任村支书的时间,超过26年。为了当年的诺言,为了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他把自己和四龙庙村紧紧绑在了一起。

  论官职,村干部没“品级”;论责任,却一点也不小,全村老少一千多口人的饥饱冷暖,都在张东堂心上挂着。张支书这些年干得咋样?群众心里有本账。

  7月的一天,跟张东堂年龄相仿的2组村民王恒祥,掰着指头跟记者“算起”张东堂的业绩:实现了“三通”——通路、通电、通水;种下了“三宝”——连翘、花椒、牛心柿,引来了“三游”——采摘、漂流、度假村。

  修路,大约是四龙庙人“睁眼看世界”的第一步。由于四面环山,道路不通,在改革开放以前的村子里有个“奇观”:大多数村民坚定认为,天下的河都是从东往西流,因为绕村的无名小河就是这个流向。按照这个路数想发展?难!要致富,就得先修路。上世纪九十年代,军人出身的张东堂带着党员突击队和民兵进驻深山,饿了啃干粮,渴了饮泉水,累了地当床,凿石料、挖土方、劈山开路,把古老的村寨与现代的世界联通起来。他也由此一步步成为大家的主心骨。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修地上路难,修心里路更难。当了多年村干部的张东堂不是没为致富想过办法,比如村里的特产牛心柿饼,在明朝就是贡品,发展起来大有前景。但村民不买账,一句柿树不成林“老古话”把他堵了回去。

  为了让大家打破老观念,张东堂先后组织两批村民到陕西省富平县看当地成片的柿树和柿子产业。“看到人家弄得好,我们什么也不说了,回来就种柿树。”村民张贵锁说。现在,村里成片的柿树已有3000多亩。尝到了成片种植柿树的甜头,村民们这回容易想通了,按照张东堂的想法走,家家创造条件种花椒、连翘。如今,全村成片的花椒树2000多亩,连翘树1400多亩。再往后,发展采摘园、漂流项目就水到渠成。

  村委会主任陈宝松视角独特,在他看来,老支书不仅为村里竖起了电线杆、电话杆、网线杆,还树起了做干部的标杆。

  前三个实实在在,第四个看不见摸不着,却最难做到,那就是公道正派、一心为民。在精准扶贫开始之前,让谁家“吃低保”,决定权基本在村里,不少地方因此矛盾重重,但在四龙庙村,却没掀起一点波澜。人们都说张支书把得住、有原则,只有妻子李文荣知道,他顶住了多大压力。

  2010年夏天的一个中午,老两口在家午休,村东头老李媳妇忽然气势汹汹跑到门口叫骂。李文荣打开门,她就一骨碌冲进院子,撒泼打滚地闹。张东堂千开导万劝说,做了一下午思想工作,才把她打发走。原来,这老李媳妇见别人家吃了低保,生了“红眼病”,于是仗着自己是村里有名的“刺头”,上门挑衅闹事,可是张东堂坚决拒绝了她的非分要求,终于让她知难而退。

  对“外人”如此,对亲戚也不例外。李文荣的一个娘家外甥,由于骨折干不了重活,也动起了心思:“姨,你回去给我姨父说说,给我办个低保吧。”没想到刚提起这事,张东堂就拍着桌子吼起她来:“你去看看他们那一组有多少憨憨、瘫子,谁家光景不比他难过?低保这事,咋说也挨不到他身上。”从此以后,李文荣再不开口求他给娘家人办事。同样的事儿,后来在张东堂的三弟身上重演了一遍,结局也一样。于是,亲戚们都说:“张东堂这家伙,六亲不认!”

  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慷公家之慨,这是张东堂的原则。然而不该他出的钱,他掏得却挺爽快。

  发动大伙儿种花椒那会儿,不少村民担心赔钱,积极性不高。张东堂跟几个村干部一合计,先把买树苗的钱垫出来,免费分给大家种。可他哪有多少钱?只好偷偷把老伴儿上山捋连翘,给儿子攒起来买家电的钱取了出来。为此,对丈夫言听计从的李文荣跟他大吵了一架,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还有买剪刀那次。2016年,刚刚履新的渑池县委书记杨跃民来看张东堂,留下2000元慰问金,让他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转过身,老张就把这钱给了村会计,让他买88把剪刀给贫困户送去,说这是杨书记送给大家的,只要有志气、好好干,就能剪断穷根、剪出富路。

  至于隔三差五给五保户买米买面,逢年过节给贫困户送衣送物,这些所谓的“小钱”花了多少,妻子已经无法跟他计较了。就连当年对他恶语相向的老李媳妇,张东堂也是回过头就帮忙。如今,这位曾经的“难缠大姐”逢人就夸:“俺有今天的好日子,全靠张支书!”

  人在做,天在看,是非公道在人心。2009年村委换届,张东堂几乎以全票当选村支书。他正准备大干一场,一场恶疾却兜头砸了下来。

  10年,不屈的战斗

  “抗癌支书”的坚毅:“一户不脱贫,我决不收兵”

  2008年6月,张东堂的病已有预兆。连续几天出现尿血症状,他偷偷找到了在县人民医院当医生的同村人李登伟。

  “叔,你去洛阳看看吧,做个全面检查。”李登伟有些拿不准。

  “没事,估计是天热上火了,等过一段吧,村里一堆事儿呢。”张东堂能推就推。

  “当时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开了点消炎药。”回忆起10年前这件事,李医生说自己有点后悔,要是早催着他把病看了,说不定现在情况会好得多。

  夏忙种,秋忙收,冬天来了忙防火,张东堂这一拖,就拖了大半年。直到过了第二年春节,疼得受不了他才又去医院。这一次,李登伟二话没说,抓着他就去了洛阳。“人家一看化验单,说基本确诊就是膀胱癌,得赶紧做手术,如果情况好,还能活个三五年。”

  闻讯赶来的李文荣感觉天都要塌了:“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咋就让他得了癌症?”

  当时怕吗?“怕有啥用?谁都知道这病治不好。”张东堂说,“我决定不了我能活多久,我还不能决定我咋活吗?”

  手术前一天,张东堂把妻子叫到床前交代“身后事”:“棺材不要买太好的,寿衣也一样,其他的你看着办;咱一辈子当干部,没沾村里一点光。我死后,不要向村里、乡里提任何要求,让我安静地走。治病我都听你的,但有一样,村里的工作还要干。”

  “还干?你不要命了?”李文荣当时就气炸了。

  “你能不能让俺活得有点尊严,死前为老少爷们儿干点实事?”丈夫的话让李文荣无奈,只好偷偷抹眼泪。

  术后,张东堂烧了三天三夜,梦里说胡话还带着“柿子、花椒”。一间小病房里,挤满了来看他的人,眼圈都红红的。护士本来想喝止,一看这情景,自己也哭了鼻子。

  4个小时手术,40多天住院,一把年纪的张东堂在身体上、精神上,都有些扛不住,特别是刚开始化疗那会儿,恶心、呕吐,疼得想撞墙。但一回到村里,看着围了一屋子的乡亲,他又凭空生出一股力量:“大家伙儿放心,只要有一户不脱贫,我就决不收兵!”

  这几年,张东堂的生活成了“两点一线”:如果不在村里忙活,就肯定在医院接受治疗;只要有一点好转,就赶紧跑回村里。

  2014年夏天,为了赶上重启的玫瑰谷漂流项目剪彩,张东堂不顾医生劝阻,中断治疗,赶了100多里盘山路,摸黑回到村里。陈宝松看见他大吃一惊:“你不是在县里住院哩,跑回来干啥?”张东堂皱着眉回答:“咱村这么大的事儿,我得站站台,给大家吃个定心丸!”

  仪式上,他头上的汗珠一层接着一层往外冒,别人以为那是热的,只有陪他到医院的2组组长王爱军知道咋回事。“那是疼的啊,你们不知道,他身上还挂着引流袋呢!”王爱军跟记者讲完,红着眼睛别过了头。

  本来,在医院能有个短暂的休息,张东堂却把这儿也变成了“战场”。去年9月,在洛阳市第三人民医院化疗的张东堂,得知北京赢利投资公司总经理赵可玮也在此处,液一输完,就拔了针头跑到人家屋里,连续几天推介四龙庙村古村一条街开发项目。

  谈话时,张东堂几次体力不支,但仍一丝不苟介绍情况。望着和死神赛跑的张东堂,赵可玮被深深地打动了:“没见过这么拼命的村支书!”于是他果断拍板,很快就与村里签了合作意向书。这项总投资1.7亿元的项目建成后,可使村集体每年增加收入10万元,让全村家家户户都有活干。

  渑池县人民医院护士董雪,因为经常护理张东堂,跟他成了“老朋友”。她告诉记者,在医院住院期间,张东堂是护理人员们头疼的对象。一来他是渑池家喻户晓的先进楷模,怕有啥闪失不好交代;二来他的血管上全是淤青,实在是太难扎了。但张东堂总是笑着鼓励护士们:“多扎几次总能行,不要怕。我刀都挨了几回了,这算啥?”“多少次,你憋了一肚子话想去安慰他,但到了跟前,反而被他安慰了。”董雪说。去年5月,董雪跟着院里的医疗队专门去看望张东堂,发现除了脚,他身上已经无处下针了。“没想到这倒‘解放了’张支书,他可以随便接打电话,遥控指挥了。”

  也许是奇迹,“活着干,死了算”的张东堂,已与病魔搏斗了近10年,远远超过医生预言的5年大限。“药只能止疼,工作才能救命。”张东堂笑着说,“工作的时候,我会忘了我是个病号。”

  一边咬紧牙关和死神叫板,一边绞尽脑汁带群众脱贫,过去的10年,对张东堂来说,是“痛并快乐着”。

  这10年,在他的带领下,四龙庙村群众种了3000亩牛心柿、2000亩花椒、1400亩连翘。“这三样经济作物的收益期都超过50年,只要管理好了,就能保证咱村50年不返贫!”他说。

  这10年,四龙庙的“旅游兴村”风生水起:由北京客商投资兴建的玫瑰谷漂流项目,近3年共接待游客20余万人次;由郑州客商投资的黄金山万亩农业观光园开发项目,安排200名村民工作,每人每年收入2万多元;北京客商投资的四龙风景区度假村项目明年开工,建成后可使村集体每年增加收入10万元,家家户户有活干。

  这10年,四龙庙村人均年收入从不足1000元到突破万元,集体经济从零增加到20余万元,乡亲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张东堂的日子却越来越少。

  永恒的精神丰碑

  “为老百姓办事,这才是天意”

  安全饮水全面覆盖,水泥道路四通八达,老居新宅错落有致……近几年,四龙庙村日新月异,依然保留着旧风貌的,除了矗立百年的清代老戏台,大约就是张东堂的老房子了。

  这是一处上世纪80年代建成的农家院,虽然整洁有序,但青砖包土坯的结构还能看出来老旧。自从老伴儿两年前到城里帮儿子带孙女儿,张东堂的小院也越发寂寥起来。

  走进堂屋,一眼能查清里面简陋的家具,最醒目的,倒是茶几上那一大包药。记者小心地打开数了数,竟有20多种:有调肠胃的,有降血压的,有管心脏的,还有治失眠的。

  “您这一次要吃多少药?”记者问。“快一捧吧。”张东堂说,“以前血压高,后来得了这病,连带着胃疼,晚上睡不好觉。再然后,心脏也出问题了。”

  跟癌症抗争了10年,张东堂的身体无可逆转地衰弱下去,一个佐证是,以前这些药他一天吃5次,现在需要吃6次。“我现在是拿药当饭吃。”他笑着调侃自己,却不小心牵动了小腹,疼得弯下腰来。

  正聊着,在县城的李文荣打来电话,这是老两口的日常对话,只是这相濡以沫的交流方式,让在座的人们有些惊诧。

  “老头子,还活着吧。”“活得好着哩。”

  “药记住按时吃啊。”

  “放心吧,比吃饭还准时准点。”

  “冰箱里饺子别忘了吃,你胃不好多煮一会儿。”

  “好,知道了。我这还有客哩,就这吧。”

  “在张东堂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英雄主义气概。”《大山的儿子》编剧、省剧协副主席陈涌泉告诉记者。为了成功塑造这个人物,他到四龙庙村住了一个多月。“接触久了,你会发现,死亡,对于他和他的家庭,从来就只是一个现象,而不是畏惧,更不是痛苦的过程。”他说。

  一样的革命乐观主义,一样的忍受病痛折磨,一样的“父老生死系”,有人说他是“新时代的焦裕禄”。张东堂笑着摆摆手:“不敢那样说,焦裕禄那贡献多大,咱可比不了。”但在连日的采访中和人们的述说中,记者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一个“村官版”的焦裕禄和那标志性的“三股劲”。

  对群众的亲劲——心里装着全村老少,唯独没有他自己。脱贫攻坚战打响时,1366人的四龙庙村有46家贫困户,张东堂主动承包了4户。张灵云当初反对种果树,他忍着病痛多次上门做工作,如今张灵云的果园年收入超过10万元;张贵锁家缺劳力,他三天两头往张家跑,送花椒苗,帮他栽连翘、种牛心柿;王恒祥岁数大了思想保守,他又鼓励又批评,手把手扶上脱贫路;孤儿王小涛让他最挂心,有一次王小涛犯病,张东堂背着他一路小跑三里地送到卫生所,谁能想到他是个癌症患者?在外打工的儿子经常寄钱给张东堂让他买药,张东堂却“克扣”部分药钱,给贫困户解决更多的困难。“这病太花钱了,还是省点给贫困户用吧。”

  抓工作的韧劲——共产党人,就是要在困难面前逞英雄。山外的人不知道,如今游人如织的玫瑰谷其实是个重建的项目。2009年,漂流大坝第一次建好,就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张东堂多年心血、村民们大量付出毁于一旦,不少村民心灰意冷:“算了吧支书,咱这锁着四条龙,建大坝坏风水,这可能是天意。”“啥是天意?给老百姓办事才是天意!我死都不怕,害怕一场洪水?”在张东堂的坚持下,村里决定重建漂流大坝,他和村委班子多次走县城、跑省城,找曾经在四龙庙村扶过贫、驻过村的单位筹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2014年,崭新的玫瑰谷漂流项目开门迎客,当年即吸引40万名游客。

  干事业的拼劲——小车不倒只管推,活一天就要为群众工作一天。2013年,张东堂带病奔走,筹资28万元新建了四龙庙村组织活动场所,当年8月底投入使用后,他便坚持带头落实村干部24小时值班制度。去年12月,张东堂要去洛阳市三院化疗,正好轮到他的村委会值班日。陈宝松说你安心去治病,我替你值班,张东堂不允,说:“我是村支书,必须带好头!”拖着“战后废墟”一般的身体,2014年4月,他多方筹资新建了40米长的漫水坝,解决了羊角岭村民组70户群众的出行难问题;同年12月,经过他多次协调,王沟等5个村民组实施了安全饮水工程,210户群众吃上自来水。

  ……

  今年5月初,张东堂的病情再度恶化,几经抢救,医生把他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出院不久,他就躺在床上召开了一次村委会:“坚决听党话,永远跟党走。如果我走了,不管你们谁当支书,也一定要带着大伙儿,把脱贫攻坚进行到底!”

  四龙庙村离县城很远,离党组织却很近。把党员干部变成服务群众的代名词,张东堂有套“五字真经”:学、建、联、管、干。学是党员定期学习;建是建立廉政、财务、党建等制度;联是每名干部联系3个贫困户,每名党员联系1个贫困户;管就是管帮扶、管服务、管致富;干就是带头干、主动干。

  在张东堂的示范带动下,在四龙庙村,“有困难找党员”已成了群众的口头禅。跑运输致富的陈宝松,把自家的面包车、打印机变成“公交车”“自助机”,谁有事都能免费用;村文书宋点军把自家三轮车当公车使,免费为村民拉种子、送化肥;村委委员王保云经常开着自家三轮车送村民看病,随叫随到……目前,四龙庙村有能力帮扶贫困户的27名党员,结对包了78家贫困户和低保户,确保家家稳定脱贫。

  站在韶山半坡俯视四龙庙村,像是上了色的水墨画。西边峡谷,玫瑰谷水流潺潺,如玉带环绕;中间坡地,万亩采摘园硕果累累,一派丰收景象;东部山区,花椒成熟,丛丛簇簇,似绯色的云霞,更似跳动的火焰。

  从实际出发,脚踏实地,扑下身子办实事;以信念为旗,一心为民,点点滴滴见真情。40多年来,张东堂把生命之火融进了这画卷里,把生命之根扎进这群山中。其人其事,无愧党员称号,无愧英雄之名。

  第二次采访结束,张东堂极度疲惫,蚀骨的疼痛使他的腰深深弯下去。他说一会话,手都按住小腹。那里有一个恶魔正在吞噬着他微弱的生命之火。他说他已经有一个多月夜里疼得无法入眠,生命进入白夜状态。这让人想起阿巴斯的诗句:“我起来,又躺下。我起来,又躺下。直到黎明……我活,而不在乎。已有一段时间了。”

  天上的星星永恒坚定,地上的灯火温暖人心。英雄总在给我们以仰望的高度,在奉献中承担着自身命运巨大的不幸。英雄总给这个世界更多的情意,让我们看到平凡身体里的光芒。他们付出过的土地,爱过的人,都将成为永恒的诗篇。

责编:刘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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