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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读书日

    走进书房

    □谢新源

    作为乐于读书和写些文字的人,我渴望拥有一间自己的书房。希冀那里摆满要读的书,把它视作矿藏一点一点地挖掘,淬炼成生命里闪光的宝石。

    1983年,我军校毕业,在工作单位分得一间住房,当时的收入不足以让我买很多书,尽管那会儿书便宜到现在看来不可思议。比如1981年商务印书馆北京版《现代汉语词典》,1567页,卖3块4毛钱。我在卧室一角立一5层敞开式书柜,每月买三五本书摆放上去。如此坚持了大约10年,每天进卧室等于进书房。久而久之,在我的潜意识里,这已不是卧室而是书房。

    从30岁结婚到儿子出生、上小学,我的藏书增加到两大书柜,住房从一房一厅变成两房一厅,依然无法有一间专门的书房。只是在客厅一角临窗摆上桌椅和两柜子书,变成阅读角。每晩熄了客厅顶灯,家人各回各室,我拧开书桌上的台灯,厅堂变书房,此处,成为我一个人的世界。当然,楼外的嘈杂声,还有家人进出洗手间发出的响动,此起彼伏,但不会影响我的专注和思绪。我沉浸在忘我境界里,勤勉耕耘着这块归属于我的阅读角。

    1994年6月,在阅读角,我同时推出了我的第一部散文集《心踪·游踪·神踪》,第一部报告文学集《流程》……

    “意静不随流水转,心闲还笑白云飞。”我体悟到,书房大或小,实有或虚拟,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愫和毅力。心愫可以从书柜里那一本本厚薄不一的书中汲取知识、智慧和力量,毅力是为这股力量插上扶摇直上的翅膀。

    我每晚待在厅堂,也就是待在了书房。我终于有了一间独立书房。在我分配到三房一厅时,我把进门处4平方的小客厅,用木板隔了,隔成一间一面临窗、一面开小门,两面可就墙定制书柜的书房。郑重地请书法家题写了“静思天下事,多读古人书”书法条幅,挂在墙上。一则增添书房文气,再则提醒自己,读书也是培育和塑造一个人的格局……我闻到了氤氲在小书房里的书香,能方便快捷地找到书、拿到书、看到书,写作不被干扰,酝酿或倾诉,思绪驰骋,字里行间有了气韵、灵动、张力……

    可惜,不久书房就被升入初中的儿子“夺”去。儿子繁重的学业,逼着我把这间好不容易、企盼了很久的书房“拱手相让”。

    我重新回到卧室里。不过,在心里依然期待着。

    2001年,儿子考上大学后,我和妻子耗尽家底买了处商品房。装修时,我就想着要把那间临阳台、光线充足、视野开阔的房间当成书房。

    我选取上佳材料用心装修,装好的书房内,两面墙8只书柜顶天立地依次而摆。原来不足一平方、用三合板黏合成的简陋小书桌,换成一张可伏案读书写作,还可以练习书法和作画的大案子。

    “现在,每晚走进书房里来,我还是有意关掉书房里的灯,用打火机点起常备的蜡烛,置于案头。那荧荧而燃的烛火,便似我年少时使用过的油灯。平时,亮亮堂堂的书房,顿时昏昏暗暗、影影绰绰,甚而,多了一份庄严和肃穆。我很是受用如此沉静、迷离,并显得圣洁的书房氛围……此刻,书房俨然成了我一个人的世界。”我在一本书的《后记》里这样写道。

    是的,它的确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但似乎又不完全是。每当我端坐沉思于此、读书于此、写作于此,那些书籍作者,都成为一位位讲述者,书里各式各样的人物,好像都从书柜里走出,演绎着书中故事。我仿佛也参与到演绎中,成为人物或场景中的一员,与他(她)们共喜怒同哀乐……神思、神交、神游,在书房这间一个人的世界里,我并不感到孤独。

    有一天,我的一位尊敬的文学引路人来我家做客。当他走进这间书房,看着崭新的书柜、书桌、座椅,脸上现出惊奇的神色。沉思了一会儿,他似无意却又似有意地说:“可别辜负了这书房!”他的目光直视着柜子里的书,我却分明感觉到他是在看着我。

    此后,每每走进书房里来,前辈的声音就会在我耳畔响起,而且,一直在缭绕和回荡着。

    那些读过的书

    □陈思盈

    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总会遇到一个问题:读书到底有什么用?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答案。

    童年阶段,因为读书,读课本,让我知道了狭小的生活之外,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因为读书,我知道了一个人不应把目光局限于故乡的一个小镇子上。

    迷茫的青春期,三毛和张爱玲的书让我知道了女孩子也可以走遍世界,让我知道了文学家笔下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武侠小说给我打开了新天地,女孩子也可以仗剑走天涯。言情小说给了我美好的诗词启蒙,柴米油盐外可以有声声慢、念奴娇、鹊桥仙……

    高中阶段,读路遥的书,让我对人生、对平凡的世界有了更新的认识,懂得了生活背面的无奈和悲凉,懂得了小情小爱背后的家国情怀。读《诗经》、《楚辞·离骚》、唐诗宋词,让我发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源远流长与博大精深。读诸子百家,让我看到了先哲们思想灵光的闪现,理性和感性交织中,自己的三观逐步形成。

    初入社会,因为没有大学文凭,求职处处碰壁,但因读过的那些书,让我懂得遇事不能急,世界为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外出打工第一站是东莞,在一家小电子厂做电子元件组装员。

    下班后,别的女孩子是逛街、吃饭,去酒吧蹦迪唱歌喝酒,但我没有。我在夜深人静时的车间大案子上读顾城、钱钟书、沈从文,我在周末和节假日流连于大小书店和租书店,我在宿舍狭小的铺上,一点点地用文字编织梦想。

    因为读过很多书,从文字中体验过很多我不曾经历的苦痛和深渊,在现实生活的坎坷面前,我没有随波逐流——

    那些读过的书,让我在被堂姐堂姐夫骗到深圳传销窝点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努力挣扎,最终让它成为励志的人生经历;那些读过的书,让我在流水线上工作时,没有放弃提升自己,每天都在让自己成长;那些读过的书,让我收获了真诚的友谊,质朴文友们和我坦诚相待,我们的交往,散发着泥土一样的芳香。

    那些读过的书,让我面对虚情假意时有了足够分辨力,让我面对一些伤害时,选择原谅,选择放过他也放过自己;那些读过的书,让我对待父母更宽容,我从不因他们在老家种地而自卑,从不因他们没有多少文化觉得低人一等。那些书中的文字,让我从不会做一个啃老族,且会尽力助父母安度晚年。

    那些读过的书,让我选择恋爱对象时,没有被家庭背景、钱权收入、长相身材迷了心志,而记住了冰心说给铁凝的那句话——你不要找,而是等,等到属于你的那个人来。所以,我一直等到了30岁,等来了属于我的那个人。

    那些读过的书,让我的文学梦想日渐丰盈,进而开始书写自己的心灵低语,一篇篇散文、随笔、小说、诗歌、评论,像花朵一样开在报刊枝头上。文字之花,让我有了坚实的敲门砖,2007年,我拿着作品剪报集,敲开了《漯河日报》的大门。

    那些读过的书,让急性子的我,养育儿子兜兜时,多了耐心和勇气,让我懂得陪伴是对他最长情的告白,让我用心记录他的生活点滴,让我通过他的成长,丰满了自己的人生岁月。

    那些读过的书,让我萌发了办读书会的念头,我愿意付出精力和时间,搭建一个小平台;我愿意像阳光一样,一点点照亮人心,那些读过的书,让我一直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杨绛先生说过:读书是为了遇到更好的自己!多年来,那些读过的书让我一步步靠近理想、改变命运,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很有意义、很幸福,让我遇到了更好的自己。

    闲人与闲书 

    □王安琪

    张望是个盲人,也是村里读书最多的人。一个盲人,却叫张望,而且读书最多,有意思吧?

    张望是个闲人。他祖上亦农亦商,挣下家业,到了他却不务经济,只好读书。几个儿子养着他,都很孝顺,一日三餐端到跟前,他自然有资格做闲人。

    闲人无杂事,就读闲书。经史子集,小说杂剧,闲话笔记,甚至医药营造,都读。但张望不是书呆子,他用一肚子学问指导着他自己甚至我们一个村的生活。学校老师有了疑问,村干部有了难题,邻里间有了矛盾,甚至谁有了头疼脑热,都找他。张望呢,闭着眼睛说说道道,总能给出解决方案。

    娃们也喜欢张望。因为他有闲工夫,会讲“闲话”。我们一边听他讲古讲今,讲人讲妖,一边帮他干些活。我们说,爷,你肚里咋恁多闲话啊?他说,看书呀。我们说,你眼都瞎了,咋看书啊?他说,我从前可不瞎,我拿眼看了多少好书啊,换了恁些好东西。

    我们使劲眨眨眼,觉得再好的东西也舍不得拿眼换。

    有一次,我私下问他,爷,你咋恁好读书啊?张望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我说,读书真那么快乐?他说,学而优则仕啊,就算不能入仕,书里也有黄金屋,颜如玉,大鱼大肉白蒸馍。

    那时我还没上学,严格地说,张望算我的启蒙老师,他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上学后,我认的字多了,也和张望一样,喜欢读书。那时书很少,除了课本,就是些宣传册子,可我还是喜欢,凡是带字的纸,都喜欢。小学没毕业,就近视了,看不清东西,也常常认错人。父母很担心,说你要成了张望可咋办啊!我却觉得能成张望那样的人也不错。

    我常去找张望,除了听“闲话”,也听他讲些似懂非懂的东西,比如“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比如“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再就是跟他借书。他有很多书,藏在他家天棚上,别人去借,他说,烧了;但给我看,说我是个读书人。我问,爷,读书还有用吧。他眨蒙眨蒙一双瞎眼,说生生之谓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等着瞧吧。

    果然等着了。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1979年,我高中毕业参加高考,过了分数线。可是,走了一批又一批,我的录取通知一直没来。去教育局问了,原来是我看不清东西体检不合格。正犹豫着要不要复读,张望来了,说,去啊,你就是个读书人,不读书又能做甚?

    1980年,1981年,1982年,又是三年。结果,年年高分,年年落榜。这让我觉得很是不公。人有了怨气,就会想到报复,可报复谁呢?总不能搬石头砸天吧?于是,转过头混社会去了——打架斗殴、私刻公章、伪造票据……我开始学坏了。一个人学坏是很容易的事。

    忽然有一天,张望找到我,送来两本书,一本《论语》,一本《周易大传》,木版线装的,沉甸甸泛着古凉。我知道他会算卦,请他给我打一卦。他说,谁也算不了别人的命,人的命运都在自己手里攥着哩;学而时习之,你自己看吧。当时,我对混社会已厌倦了,心想,学学易经也不错,不行就跑江湖给人算卦。以我当时的知识,《周易大传》基本没看懂,倒是《论语》艰难地啃完了。印象最深的,是关于“君子”的论述,竟有80多处,每一处都言之凿凿,形神鲜明。我明白张望的用心,但知道自己做不了君子。张望说,真君子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不过,成不了君子不要紧,只要愿意沐浴君子之风就行,人生在世难免染尘,勤洗澡勤更衣,就算个洁净的人了。有他这句话,我返校复读了。半年后第五次高考,竟被山东大学破格录取了——那时候,考上大学,就进了体制,也算“学而优则仕”了。

    入校不久,“严打”开始了,当初一块混的伙伴,坐牢的有,被枪毙的也有。而我,若非因为张望的闲书和闲话,真不知会是什么命运!

    随着年岁见长,阅历渐深,每每想起张望,越发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盲人,能参透世事人情,全因了那一肚子“闲书”。“学而时习之”,进一步,可以“优则仕”;退一步,便是不能当官,也可以远小人,近君子,像君子一样“坦荡荡”,而不是像小人那样“常戚戚”,不亦乐乎?

    张望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黑,不把那团黑擦亮,长着眼也是睁眼瞎。

    书癖

    □李成

    据说,“人无癖不可与之交”,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因为“癖”往浅里说是“爱好”,一个人一点爱好都没有,除非是神仙或修道中人。甚至连修道之人也是有爱好的,那就是他所修之道。

    稍稍往深里说,“癖”是“癖好”,爱好成癖,也就是上瘾,说明习惯养成已是根深蒂固,执念很深;这样的人,个性大约也就出来了,沾染上了所“癖”之物的气味和色彩。某种程度上,这样的人的确有几分可爱,以其身上有人间气息也。

    我生五十年矣,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糊里糊涂过去了这么多岁月。为何糊里糊涂,大约也是有爱好牢牢吸引自己注意力,朝朝暮暮,心心念念,寝馈其中,所以没有分心思索这日子怎么过,长夜怎么打发。这种爱好就是读与写,且读是第一位的,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甚至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刻骨铭心的执着与爱恋。日积月累,当然成癖,不叫书癖,还能叫什么呢?

    我的书之癖,大约有那么两三端。其一是强烈地寻觅书、搜罗书的欲望。如果要我说一句关于书的“名言”“警句”,我会说,书是灵魂的伴侣。伴侣在一定意义上是另一个自己,需要时时刻刻在的,如影随形。必须时时有未读新书陪伴在侧,才能安心,否则会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所以每到一个地方,我最关心的是有无书店,有无旧书店。我已养成逛旧书店的习惯,甚至认为旧书店比“新书店”更有魅力,以其有过去那么多时光积存下来的陈年旧货也。

    我曾撰文怀念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北京街巷里的书香味,每条大街都有书店、书摊,那真是爱书人的狂欢啊!可惜,进入新世纪,风光不再,大量卖家转到网上销售,我买书也转移到网上,隔日就去旧书网上溜达一圈。搜书、买书的癖好不难理解,但我由此还衍生出“陋习”,那就是到人家做客,一进其家,眼光直直地扫向主人的书房;想方设法进去后,则目无旁视,盯向别人的书架书橱。如主人深藏密锁,还要用言辞打动人,请他打开宝藏,让我参观一番。有的一排排书橱,“缥缃满架”,更令我目迷五彩,挪不动步子,一边啧啧称赞,一边伸手缩脚,想去抽下一两册翻阅把玩,那种神态很没风度,但我似乎无暇顾及了。

    其次呢,对买来的每本书都十分爱惜。新椠之物,臻臻致致,看着就赏心悦目,何况是大家或名人思想、灵魂的结晶,令我爱不释手;有时翻开来,还忍不住闻闻书香。看之前,桌子上要铺上新报纸,手要洗得干干净净。看时,不会粗暴翻阅,不会折页甚至不夹书签。不会在书上勾画与批注,只会裁个小纸条做记录夹在书中。

    这些年多买旧书,书一拿到手,要用纸巾做初步清洁,塑膜封皮的皮,用纸巾沾水小心擦洗一遍,之后进一步整理,书不平展的,要想法使它尽量平展;如有折页、卷页的,也要使之展开;书脊和封面有裂缝的,用胶水、糨糊粘好,脱页的尽量比齐着粘好;如有缺口与撕裂,尽可能垫上薄纸粘好;有馆藏标签的,小心翼翼揭去。我会用火烤标签,令胶水糨糊融化,揭时不损书皮。有的书口变黄变旧,那就用砂纸仔细打磨。经过一番整理,品相仍然不佳,就会给它包书皮。我一般直到这时才包书皮,而不像有些爱书者,所有书都穿上书衣,老作家孙犁不还有一部《书衣文存》么?由此看来,我爱书之癖好未到极端,比如,我不喜爱收藏毛边本,不像有些高“段位”藏书家成为鲁迅所说的“毛边党”。我总觉得,还是齐崭崭的新书好。

    不管怎样,我有书癖,至今乐此不疲,并无戒掉的欲望。但无论如何,不能到走火入魔或偏执的地步。在这方面,我也有教训。

    我二十岁左右还在上大学时,由一老师作伐,一位高中同窗成了我的女朋友,她在另一所大学上学,我去看她,顺便在那个城市的书店里买了一本海外华人的诗集。书放在她宿舍里不过一两夜,再取走时,她用钢笔把封面花纹描了一遍。我心疼不已,一连三次提到这件事,女同学怒了,委屈地说:“难道这书比我还重要,值得这么反复说?”我一想也是,哑口无言,且心生愧意。

    还有一回,我从一家旧书肆回来,自行车后座上捆着一套20多本的全新《全唐诗》,我小心用绳子捆扎着,生怕把它勒坏了,小心骑车往回赶。天色已暮,快到家时过一个路口,正好灯变绿,我骑车通过,其时有几位行人闯红灯横过马路,我的自行车碰着一位青年妇女,看样子是个农民工。虽碰得不重,但后车座上的书捆还是滚落在地。我心里一紧,下车嚷道:“我的书——”青年妇女看了看我,开言道:“一个男人骑车碰了人,不问人,只问书?”我的脸顿时发起烧来,想起孔子曾经“不问马,只问人”的轶事,我离圣贤的标准差太远了!我抱歉地看着青年妇女,说了声“对不起”,心里感叹:“你教训得对!”这件事,直至今天都没有忘记。大约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策划:魏剑

    统筹:陈茁 孙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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